老家在长江边一个偏远的乡村。与其他地方一样,老家娶媳妇、生儿子之类的大喜事是一定要大摆宴席、广邀四方亲朋的。而老家的特色,却全在于正餐前的一道茶席,茶席的规格决定喜宴的规格。
近日回家,正赶上堂叔家小民娶媳妇。和父母规规矩矩地坐上茶席,一边和同桌的人打着招呼,一边那眼睛就下意识地朝桌上盯了过去。妈妈见了,不禁一笑。
这一笑,笑出了我童年最难忘的记忆。那时年幼,和妈妈一起去外婆家,第一次坐上了茶席。茶席中间是正方形的红枣木茶盘,三行三列排出九个小碟,内中几个是红薯干、花生、瓜子之类,另几个却是平时馋得要命又吃不起的雪枣、酥糖、麻叶、寸斤糖(均为南货糕点)。好不容易熬到舅舅说一声开席,我的筷子就飞起来,夹向了正中的一个大雪枣。然而,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,我夹一个,那一碟就全跟过来了:原来,那一碟雪枣是被绳子串起来的!接着是啪的一声,妈妈打掉了我的筷子,只听得妈妈一迭连声向同桌道歉:“这伢子小不懂事,莫怪,莫怪……”从此,我就长了记性,知道茶席上的糕点是只许看不许吃的。
渐至年长,赶上改革开放,农村日日不同。茶席仍然盛行,雪枣、麻叶渐不在被绳串之列,绳串的糕点由四碟减为三碟、两碟……不几年就再也见不着绳子了。但上茶席时看一下有没有绳子,却成了我改不掉的习惯。
如今,堂叔家已远非昔日我外婆家可比。堂叔抱回了村里的第一台彩电,盖上了村里第一个二层小楼。堂叔家的茶席,即便是我这个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也无法“讲究”:茶盘仍然九碟,只是碟中已是巧克力、开心果、提子以及几样时新水果。
一切都变得很快。伴随着这个国家的变化,我父母和堂叔们这些乡下人也在变化,靠国家的政策,靠他们的双手和头脑。他们解开了那系着贫穷和尴尬的绳子,养育着我,送我念到大学,让我今天能有幸更好地为这个国家服务,更从心里感觉到这个国家强大起来的那不可阻挡的力量。